二月下旬西安世界园艺博览会王天兵先生约我为贵宾厅接待室画一幅能代表陕西形象的、有气势的山水画。我想到了华山,华山的雄伟气势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但我想,作为西安世园会的总体精神,华山似乎有些太具体。从艺术角度考虑,华山画的人也太多了,人们对它的形象记忆无法改变,很难发挥创作的自主性。秦岭是中华大地的重要山系,尤其是它的历史、人文内涵及雄伟气象,都是其它山脉无法替代的。它应该是西安:陕西乃至中国的形象代言者,遂决定画秦岭,王先生也完全同意。
秦岭,我非常熟悉,我的老家就在终南山脚下。五十多年来,我无数次的深入和穿越秦岭,采风、写生、游历,但是,要在一幅画上概括秦岭,却是件很难的事。我一口气画了几幅“豆腐块”(小草图),其中一幅上用文字标出树、庙宇、农舍、水口、远山处还有江河及船只。
一幅画,尤其是大画,构思想象要丰富,但到画面上又不能杂,为了画面更集中、整体、单纯,我删掉了远景的江河和船只,而改为一片迷迷茫茫的远山。
三月四日,我画了一幅六尺宣纸试笔稿。三月五日下午,正式动笔。画幅尺寸两米乘三米,正好我在墙角堆放了多年的丈八宣纸派上了用场。我习惯于在案子上作画,大画依然。人在画案上作画的合适视域大约就一米见方,再大,视觉上就会走形,必须挪来挪去。两米乘六米的一张纸在案子上是不便挪动的。我裁成三段,画到接缝处用笔连起来即可。我画画从来不习惯用炭条勾,画大画只在一张纸的中线处作一个记号,顶多再勾几条线。画的过程中全凭经验把握整体,掌控大局。这天下午,从中间近景开笔,画了近景一丛树,透过树林有一组庙宇,左边是第二层丛树,溪流水口盘援其侧。勾皴擦点,放笔直写。
三月六日开始,画完了画的大形。作家在谈写小说时说,作品有个写作提纲,但当人物“活了”的时候,提纲甩到一边,跟着人物走。画家同样,当进入画境的时候草稿是要被打破的,跟着感觉走,纵横捭阖,笔笔生发。这是画画最困难最重要的阶段,也是最有激情和愉快的阶段。这个阶段我用了大约三天时间,每天大约三小时。
三月九日,画稿落墨已初步就绪,大胆落笔已基本完成,细心收拾即将开始。这天,正好有一位旅美画家陪美国艺术品收藏家阿瑟先生来画室造访。他对艺术很内行,当天收藏了我两张四尺焦墨,同时对墙上的大画说:“有气势,有“方向感”(画面山形、云烟大的走向),河溪水流好像在发声……”人都爱听好话,经阿瑟等人这么一说,我的心也似乎更踏实了。
如果说,前几天的落墨是画画最艰难的阶段,接下来从“大胆落笔”到“细心收拾”,则进入到漫长的深入过程。早在我上美院的时候,老师罗铭先生说过:“小画要虚,大画要实”。又说:“小画当大画画,大画当小画画”。经过反复的笔墨叠加,画面越来越混沌、浑厚。大自然是浑沌的,是物物相连,整体和谐的。画面(尤其是大画)不应该是一个个孤立的物象,也应该是一个相互关联的混沌整体。经过几天这样反复的叠加和调整,画面的笔墨已大体可观。
有不少画家说:做人要老实,画画要不老实。宾虹老人却说,画要数十百遍才能厚重而不轻浮。悲鸿先生说:宁拙勿巧,宁脏勿净,宁过勿不及。可染先生说:画画像打仗一样,来不得一点马虎。从无笔墨到有笔墨,再从有笔墨到无笔墨。经过数天的反复叠加,画面基本上达到了苍莽浑厚的效果。
三月十八日,世园会王先生到画室看了画后,直呼“震撼”。这天,他邀来十余位媒体记者,在画室附近一家咖啡馆召开小型招待会。我介绍了创作经过,第二天西安晚报等数家媒体发了消息。
三月二十日,画面进入到最后整理阶段。我画大画时往往要在墙上看效果,但到最后又往往不敢多看,总觉得不够,添加得没完没了。二十一日这天,石绿加到接近满意,又似乎还欠点,又加了一遍,干后一下子觉得“加过了”,一时间心有点乱。冷静一想,还要最后“点焦”呢。可能得益于我近年来多画焦墨的缘故,凭着感觉,放开胆子在画面上点了一遍焦墨,颜色过的地方不过了,笔墨有点沉闷的地方提醒了,层次不足的地方拉开了。最初设想的《锦绣秦岭》变成了《苍莽秦岭》,我突然感觉到,作品完成了。
从三月五日开始画,中间有别的事五、六天没有动笔,到二十一日完成,二十二日送去托裱,距世园会开幕还有一月有余。
2011年4月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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